文/刘成杰
我是一只喜欢偷东西吃的老猫。不是我嘴太馋，如今的老鼠精得不得了，与它们周旋也太累了，还不如寻机会偷点人们的东西吃来得爽快。更何况，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什么鸡鸭鱼肉都成了人们饭桌上的常客，咱要是不跟着吃点，那岂不是辜负了这个伟大的时代？作为猫类，咱为人类捉了几千年的老鼠，如今跟着共享点发展成果，实在也不为过。
那天中午，邻居家的小花猫米雪来串门，说它的主人阿婆家刚得了两条大鱼，鲜活鲜活的，味道好极了，问我有没有兴趣。其实我从心里鄙视米雪这只吃里扒外的猫，因为我虽然嘴馋，可我却是从来都不偷吃自家主人的东西的。不过鄙视归鄙视，在这个世界上有鱼吃才是硬道理，于是我便答应它晚上先去看看再说。现在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我也该溜达溜达了。
我来到阿婆家，见米雪早就蹲在房前候着我了，还一个劲儿地埋怨我怎么这么晚才出来。我冲它一龇牙，说：“少废话，快给我带路。”于是我们俩便一前一后从阿婆家的门洞里钻进了屋内。之后，米雪把我带到一口放在地上的圆底锅前，说那两条大鱼都在里面了，只是没有办法弄出来。我心想你要是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找我了，于是很不屑地朝它瞪了一眼。我围着那口锅转了两圈，见锅上盖着盖子，盖子上还压着半块砖头。米雪眯着眼睛问我：“咋样，有办法吗？”看着米雪垂涎三尺的样子，我没好气地说：“你也就知道吃，脑袋却是十窍通九窍的傻猫。要是我们猫族都跟你一个样，那还不都饿死绝了种啊！”说罢，我便向它耳语了几句。米雪听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伸出前爪在我面前一晃：“高，实在是高！”我得意地笑了笑说：“少废话，快点行动吧！”于是我们两个都后爪撑地，竖起身体，用前爪攀着锅沿向前推去。由于锅底是圆的，因此尽管盖子上压着半块砖头，我们稍稍用力一推，那口锅便倾斜过去，锅上的盖子连同砖头便都滚到了一边。之后的事情就不用说了，反正我是在只剩下两条鱼刺之后才离开的……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阿婆家的常客，时常与米雪这个家贼一起分享阿婆家的美食。阿婆儿女众多，因此她家的好东西实在是丰富得很，在我眼里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富婆”。阿婆年纪大了，耳聋眼花，根本不足为惧；而伴同她一起睡的孙女虽然醒着的时候耳聪目明，可一旦睡着后便两耳不闻梦外事，我不在她脸上挠一把她是不会醒来的。只是阿婆的那个小儿子可就不那么好对付了，虽然他长着一副斯文相，可是我一看那小子就不是个善类，看来我迟早都要栽在他的手上。不过好在他住在隔壁，就是想搞死我也只怕是鞭长莫及。
后来米雪不知得了什么病，竟然一命归西了。于是我便毫不客气地接管了它的地盘。对于米雪的死，说实话我毫不疼惜：这种吃里扒外的傻猫早就该死掉了。不过一想起是它给我提供了这样一块资源丰富的地盘，我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强挤出了几滴猫泪，也算是对这只同类的一点祭奠吧！
就这样，阿婆家便成了我晚上的乐园，一晚上要是不到她家逛上一遭，这个晚上我就过不去。每每我都是空腹而去，满腹而归。有时吃不了的还会带回去，什么鸡鸭鱼肉之类的东西便成了我的家常便饭，有时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时，阿婆家的馒头咱也会咬上几口——来阿婆家走一遭，不留个纪念的话也实在对不住她老人家。不过近来阿婆好像也有了防范，把一些好吃的东西都放进了柜子、抽屉等我实在够不着的地方，嘴里还一个劲儿地骂道：“你这只该死的猫，我让你偷吃，我让你偷吃，气死你！”我当然不会生气——跟一位老太太生气不值得，再说咱这是偷人家的东西，偷不着顶多感到遗憾罢了，生什么气啊，气死了就更没有机会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阿婆虽然已有防备，但她毕竟年事已高，也总会有疏忽的时候。所以我还是对她家一如既往、一往情深地“照顾”着，直到有一天我嗅到了某种不祥的气息……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我刚翻过阿婆家的院墙，便看见阿婆的小儿子正站在他的门前，嘴里叼着根香烟正冲着我冷笑。不过咱也是见过世面的猫，关键时候不能露怯，便猫好腰身，“猫视眈眈地”地与他对视着——我知道他不会上屋翻墙，也不是咱有恃无恐，谁让咱有这等本事来着！我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出了黄澄澄的光芒，那是我对他的冷笑的回击：小子，想搞死我，哼，没那么容易！不过回击归回击，他的那阵阵冷笑声还是让我的心里感到了几分寒意。
那天晚上，我又如往日般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阿婆家。刚一进屋，一股诱人的肉香便飘进了我的鼻子——啊，这是我所熟悉的红烧肉的味道！于是我急忙循着香味儿一步步前行，终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塑料布，我知道那红烧肉的香味便是从那块塑料布下面散发出来的！当时我正饥肠辘辘，正想来个“饿猫扑食”，可多年的梁上君子生涯提醒我：可能有诈，不然如此美食怎么会呈放在这里呢？于是我瞪圆双目，定睛瞧去，这一瞧竟然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那块塑料布只盖住了那块红烧肉，却露出了有着狰狞面目的猫夹子！惊魂乍定，我又轻蔑地笑了：小子，咱可是老江湖了，什么没见过？想用这个整死我？切，姥姥！随即我便轻探前爪，将那张塑料纸轻轻挪开，然后把咱的猫头凑了过去，接着用巧舌一卷，于是那块红烧肉便到了咱的嘴里，而那个傻了巴几的猫夹子却仍然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嚼着这用智慧得来的美食，想像着那小子第二天看到肉去夹空时气得吐血的样子，我的心里甭提有多得意了……
于是第二天晚上我仍然如期而至，一进屋竟然鬼使神差地直奔猫夹子而去——怀着一种胜利者对手下败将的探视之情，或者用人类的话说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豪情——来看看那小子还有啥招术来对付咱。不看则已，一看我乐了：这回又有一块香气更浓的红绕肉躺在猫夹子的机关上，并且连块塑料纸也没有盖！嘿，真是欺我猫族无猫，竟然敢如此张狂！哼，你既然敢放，我就敢吃，这世道谁怕谁啊！于是我便又将猫头探过去，轻伸巧舌，想故伎重演。可是这回咱那生着倒刺的舌头并没有把肉卷进嘴里，这让我大为费解，还以为那块红烧肉被冻在机关上面了，于是便又一次伸出舌头向它卷去，只是比刚才略加了一分力道。正在我纳闷咋还没把红烧肉卷进嘴里的时候，猫夹子的机关突然弹开，两扇闸门在强力弹簧的作用下飞速地向我的猫脸夹来！纵使我躲闪极快，那可恶的夹子还是打在了我的猫脸上！幸亏我平时喜欢洗脸，把脸上的毛梳洗得光亮溜滑，才致使夹子从脸上滑过，不然的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当时我真是被打蒙了，只觉得两眼直冒金星，脑袋被打得像被灌进了水一样，感觉头晕目眩，两耳嗡嗡直响。我痛得“喵”地一声惨叫，本能促使我夺路而逃。可是正所谓慌不择路，我竟然错把阿婆的灶口当成了门洞，一下子便钻了进去，之后又窜进了阿婆的炕洞里。幸亏咱炼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阿婆的炕洞里转悠了半天后，终于找到了出口……
回到我的猫巢，抚摸着我的那张伤痕累累的猫脸，尽管疼得我呲牙咧嘴，可我的心里还是感到十分侥幸。回想一下刚才的逃生历程，竟然对阿婆儿子的愚笨行为嗤之以鼻：切，我在灶膛里打转转的时候，你要是在灶洞口放一蛇皮袋子，我当时出来的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钻进去的……
之后一连好几天，我都没敢再去光顾阿婆家，而是一心一意地躲在我的老窝里闭门思过进行总结。我一直百思不解的是，猫夹子机关上的那块红烧肉为什么没有被我的舌头卷起来？这可是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事情啊！不行，这个迷要是解不开的话，我就是死也不会瞑目的！于是，等我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又一次来到了阿婆家。
我仍是从门洞里爬进去的，远远的我便看见那只猫夹子还支在那儿呢，只是机关没有被打开。这虽然让我放了点心，但那天晚上的经历还是让我心有余悸。我又习惯性地用前抓洗了几把脸，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之后鼓起勇气如临大敌般匍匐着向夹子爬去。终于凑近了，我定睛看去，差点气了个半死：原来那块当作诱饵的红烧肉被透明的细胶丝线捆扎在了机关上面，怪不得我那从来都没有失过手的舌头没能将它卷进嘴里呢！“小子，你也忒狠了！”我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阿婆的小儿子，“不过这回你也失算了吧，猫夹子的机关没有打开，昨晚让我吃尽了苦头的这块诱饵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任你怎么捆绑，还难得住咱老猫的快牙利爪吗？”于是三下五除二，我复仇似地用我的爪牙将那些捆绑着红烧肉的胶丝线撕断，之后赌气似的将那块肉吞进了肚子里。
吞咽完了红烧肉，我朝着那支可恶的猫夹子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正想再在阿婆的屋里找点别的什么东西吃，却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多年的捕食经验告诉我：我中毒了，而且是剧毒！完了，可叹我老猫一世英名，竟然死在了这个臭小子的手中！我正想再狠狠地咒他几句，可是我腹内的毒性完全发作了，那种撕肠断肺的剧痛让我一下子昏死了过去。记得当时我最后的念头是：让我再钻进灶洞里也行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又醒过来了，却发现那小子正用脚摆弄着我的脑袋。我这时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我知道这是我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我用尽全力圆睁怒目注视着那个臭小子，他的脸上仍是那种让我心寒的冷笑，只是多了几分得意的意思。我绝望地“喵呜”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那小子又狠狠地踢了我两脚，用阴阳怪气地声音戏弄我说：“哎呀，老猫啊老猫，我等这一天也等了好久了，在你死前咱们还是做个总结吧！首先你不捉老鼠不务正业甘沦为盗即为罪有应得；其二你首次被夹不思悔改不觉警告仍是铤而走险当属贼性不改；其三你自恃老猫（谋）深算自作聪明却反误了卿卿性命可能会死不瞑目——总之你违反天职与人类为敌为满足自己口腹之欲偷吃人类食品传播恶性疾病损害人类利益威胁人类健康实乃罪大恶极罪不可赦罪孽深重罄竹难书，所以你的下场是死有余辜毫不足惜！尽管你身手敏捷经验老道屡屡得手让我防不胜防望猫兴叹，好在我技高一筹巧施连环计最终将你捉拿归案绳之以法。快过年了，送你一副对联，伴你到阎王爷那儿去报到吧：偷一年又一年自恃艺高猫胆大最终难逃法网；捉一天又一天只因技高你一筹药你没有商量。最后再赠你个横批：自取灭亡。
嘿，我本来还能再苟延残喘几分钟的，没想到叫这小子一气，立马就一命呜呼了。
来到阴曹地府，过了奈何桥，绕过三生石，在喝孟婆汤投胎之前我含恨写下了这篇手记。唉，该结尾了，再写最后一句吧：贪婪者啊，你改悔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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